泥路,路程遥远又颠簸。这些来自世界各地拥有共同梦想的人们,从内罗毕机场出发到营地要换三次车,穿过热闹拥挤的都市,驶过空荡凄清的无人区,行过一片无垠的草原,历经大半天的行程,才能到达营地。 下车的志愿者经历一天的飞机骑车转运,大多已经灰头土脸,疲惫不堪。阿黛拉好奇地张望,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我来的时候也这么狼狈吗?” 薛楹其实已经记不清了,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而她似乎闭目塞听了许久,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提不起兴趣。 但她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最后一个下车的就是接替王医生的新任援非医生,同样的风尘仆仆,同样的满脸疲倦,但依然清新俊逸,仪表堂堂。在看清他的面孔的那一瞬间,薛楹怔在原地,久未悸动的心跳动如擂鼓,脑海中瞬间白雾笼罩,一片混乱又摸不到思绪。 一百多个分别的日日夜夜,永恒顺时针滚动的时钟在看见江霁晗的那一瞬间飞快地倒转清零。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文质彬彬,清泠恬澹。江霁晗礼貌地向帮他提下行李的司机道谢,状似不经意地抬眉,噙住了薛楹灼然的目光。 悠悠凝望的视线,里面藏了许多复杂难懂的情绪,汹涌澎湃的心海在一秒又一秒静滞中被抚平,最终恢复无波无澜的静悄。其中藏不住的几分错愕彷徨还是从细缝之中泻出,中间隔着的是大片的空白,就如同他们现在的距离。 一个倚靠在宿舍门前,一个站在接送的面包车旁。 遥遥相望,焦灼缱绻。 薛楹先别开了目光。 四周嘈杂,人声鼎沸,有志愿者的交谈声,有拖动行李的刺啦声,也有食堂丽娜阿姨张罗着摆放食材的声音,那些声音好像突然隔绝在薛楹的耳腔外,旋绕盘旋许久,她却一丝一毫都没听清。她的耳边被空泛弥音的电流声覆盖,像一台久违开启的电视机,突然被按下开关,屏幕上却只有满满雪花点,带她进去另一个时空。 细微的抖动,尖锐的声响。 是森林麦浪留下的余烬,也是她冰封荒海的递归。 薛楹努力平顺着急促的呼吸,小幅度挪动着自己僵硬的身体,手指攥紧又放松,终于平静地再度将视线凝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影上。 他还和以前一样英俊逼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之中的焦点;也还是一样的清冷疏离,让人望而却步。 当初薛楹就是被这副皮相迷了眼,被这股气质勾了魂,义无反顾掉进了那片深海之中。 分手后,薛楹想过许多种和江霁晗重逢的画面,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异国他乡,无际草原,原始生态,陌生语种,在这里他们再次相遇。 江霁晗正低着头和任期将满的王医生说话,他的侧脸轮廓锋利且清晰,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着。他的眉宇低垂着,浓密的长睫投下细碎的暗影,打在他半阖着的眼睛上,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清辉。 王医生似乎和他说了些什么,江霁晗微微抬眼,望向她所在的角落,轻轻颔首,抬起步子和王医生一起走过来。 薛楹一时恍惚,这个场景像极了回忆里千百个江霁晗朝她大步流星坚定不移走过来的画面,那时她或跑去拥抱他,或跳到他身上亲吻,或依偎着牵住他的手。 而现在,她只是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靠近。 她的耳边再听不到任何杂乱的声音,热烈的吵闹声似乎渐渐后退消失,只留下想捕捉却无实体的白噪声。 薛楹只能从王医生的唇形中努力分辨几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