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帝即位之初,羽翼未丰,这个案子也不好细查,最后只封了赌坊,只当敲山震虎。 许多金银珠宝、田产地契的去向皆不明不白。 正月十四晚上,诸晴令诸垣去找裴允,只向他说了几件事。 其一,圣上前两年削减宗禄一事,便有意对尾大不掉的诸姓宗室出手; 其二,闵都外那些当年赐给诸贵的耕田,如今多数为一不具名者所有。 最后,诸垣本人会在六部复职后,上书请罪。 诸晴也没让诸垣说得太清楚,这些话什么意思,裴允自己能听得出来。 裴允虽是谏官,但也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没道理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而给了裴允“陛下心思”这一前提,他便知道这件事轻易不会招来祸事,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自然诸垣空口无凭,但所说“其一”,是朝堂官员心知肚明之事。甚至有很多人,当年削减宗禄时就在疑惑,圣上为何点到即止。 “其二”,则是诸晴递给裴允的名头。耕田聚于一人,倘若是自然买卖,官家也不好说什么,但这些地可不是正经来历,把这些年穷困潦倒的诸姓人拉出来,他们还能指一指哪块地是当年在赌坊“输”出去的。 这些地是赃款,地主便是当年赌坊的同伙。 裴允不可能参与当年赌坊一事,他又是谏官。将这件事上书,既能合圣上心意,又能尽到自己的职责,何乐而不为? 而“其三”,则是向裴允表明诸垣此举,不为自身。他是要自请褫夺爵位,不食俸禄,从此只做布衣百姓的,向裴允提这件事,只是为国为民。 这让不知内情的裴允还有些动容,颇有几分尸位素餐之人幡然醒悟之感。 这便是诸晴利用裴允是朝中孤臣,不清楚那些圣上的新贵们杂七杂八的事情;又身为谏议大夫,有个看见什么事儿就忍不住想上谏一下的毛病。 当然,裴允也不是愣头青,他的奏章里只提了闵外良田被侵占一事。 奏章先写这些田原是皇室官田,因先祖体恤后人,将良田分封下去。中间还写了一段皇室子孙精耕细作、安居乐业的话,让但凡看过这篇奏章的人都直呼“放屁”。 当然,写这种一看就不可能的话,只是为后边“揭露”出来的恶人累累罪行进行衬托。诸如掠夺田地、私加田税、鱼肉百姓云云,将其骂得狗血淋头。 最后再请求陛下将这些田地收回,又提了皇室“纯善”,容易被骗,就别再还给他们,直接用作官地农庄便好。 起承转合之精妙、用词构句之犀利,对观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看得何城直牙酸。 大安的奏章都是一式两份,上奏官员在奏章上略作提要,表明自己上奏的应归属哪个部,接着一份呈于圣上,另一份则发到那一部上官手中。 田地之事归属户部,何城虽尚未担任尚书一职,但老尚书现今不管事,连户部衙门都不怎么来,偶尔还会借病缺朝,到底年纪大了,建兴帝也没多说什么。 是以裴允这份奏章有一份到了何城手上。 这份奏章,单拿出来都可以当檄文用了。 但言之凿凿却避重就轻,裴允只想做个引子,但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是以关于穹王势大、宗亲冗余之事,半点没讲。最后一段甚至有以利迎合帝王之嫌疑。 ——杜妍当时对裴允之评价,虽有失偏颇,却总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