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能够当個闲散的富家翁,已经是常人毕生祈求之愿了,文若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荀爽却摆摆手道“文若,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得我。你我虽是两辈人,但我却知道伱我是同路之人。” 一边说着荀爽又远眺夕阳,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昔年我在几位长兄的庇护下,畅所欲言,凡所望,必所偿,就连天子驱策,也能风流任之。同样的年纪,实在是不应受到太多束缚。家族传承,这四个字实在过于沉重,还是由我这把老骨头来扛吧。” “叔父,您是要?”荀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位六叔是出了名厌倦名利,如今不仅破例入京,甚至话中的意思…… “你猜的没错,老夫书写够了,名声也赚够了,是该为家族做些贡献了。若是一位拒绝过前朝天子的硕儒供朝堂驱策,总比一位小辈与他们同流合污效果来的好些。” 荀爽淡然开口,眼中满是豁达与安然,仿佛对于几十年积攒的名望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一般。 “至于文若你,也就不必整天这般愁眉苦脸了。少年人,就应该多一些少年志气,去尽情施展胸中抱负。” 荀氏二龙荀绲,虽然天资不及其六弟荀爽,但却也是才华与品行并重之人,为官不久便有国之贞士的美誉。接连两次党锢之祸,不仅重创了荀家,更是中断了许多百年世家的传承之路。 为了家族香火不绝,不得已,荀绲带着彼时尚在孩提时期的荀彧奔走于宦竖之间,赔上自己的名声和尊严,用自己卑躬屈膝换得荀氏一时安宁。 甚至对于被汝南名士傅公明拒绝迎娶的中常侍唐衡之女,荀绲也上赶着带着已有慧名的荀彧前去求娶,经过数番低三下四的乞求,才终于定下了这门婚事。 年幼的荀彧也有过愤怒,不理解为何同样身为荀氏嫡子,其他支脉的兄弟姊妹们为何就能过的如意潇洒,反倒是最为聪慧的他要每日随着父亲受尽讥讽。 为此,荀彧也曾抗争过。 他在人前显尽自己的才华和心智,以足以震惊整个帝国的天资才学赢得了王佐之才的美誉,让自己的名字响彻了颍川街头巷尾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这样的结果却是……他父亲荀绲更加卑微,更加频繁的向宦党示好,最后更是在天下士人的责骂讥讽当中早早辞世。 或许,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 而也正是从父亲去世那天开始,荀彧学会收敛,学会了压制本性向坏人示好,也成为了长辈口中越发懂事的那个孩子。 在荀府或是任何公共场合,他从不轻易展现自己的才华,哪怕是研读自己最为喜爱的古书,他也只会乔装打扮去往狭窄的书店阁楼。 时间久了,许多人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哪怕是族中原本经常夸他懂事的长辈,也再没有提过此事,就仿佛荀彧生来就是如石头一般的沉闷性子。 可是,谁又真正了解过他的苦楚呢? 直到今天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荀爽出现在他面前为止,也仅有一人略微走入过的他的内心,虽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他莫名的很享受和那个字都写不端正武夫共处的时光。 而荀爽的这一番发言,更是直接引爆了长久以来荀彧心中积攒的委屈。 虽然嘴上一直说着无妨,脑海中想的也是如何弄臭自己的名声,但不知为何,名为委屈的情绪却从心底满溢了出来,冲破了眼眶,彻底决了堤。 “不……不,叔父,文若可以的,文若真的可以的,荀家有我一个就已经够了,不需要叔父您再受这份苦。” 荀爽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到荀彧面前,将他默默靠在了自己肩头。 过了很久很久,不知是几夜未眠的困乏还是长久的哭泣导致,荀彧竟已经靠在荀爽肩头沉沉睡去。 荀爽将其轻轻安放在床榻之上,遥遥望向远方,喃喃道: “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