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歇歇,饿了吃野果,渴了喝河水,困了就猫在树窝子里打个盹儿。野山空寂,林木幽深,没有马赶着没有爹追着,只有自己的脚步和小河的 潺潺,马小华走得格外轻快。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这条河会把他带向何方。他只是想离家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是善永远也想不到永远也找不着的地芳。
这天黄昏,马小华穿过一片山林,暮霭中就看见几株芭蕉几丛竹子,蕉叶竹枝间,现出点点竹楼檐角,隐隐还传来鸡鸣犬吠声。
那是有人家了呢!
马小华一阵欣喜,顾不上疲意,拔腿就朝那里跑。
跑了半天,那些芭蕉竹子就像海市屋楼,飘飘忽忽,看着就几步远,却怎么也到不了眼前。马小华不死心,再跑,没跑几步,就终地撞到一芭蕉树等他共着脑袋爬起来一看,哪有什么芭蕉竹子小竹楼啊,他好像掉进了一只深渊巨口里,周围黑压压全是树,落日的光从树缝儿里透进来,细得像一根根发来的妹丝。地上厚厚一层腐叶,踩上去“吱咕吱咕”直冒泥泡。身边的树木重叶全都又湿又黏,泥垢斑斑,像腌过头的泡菜,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更糟糕的是,那条小河也不见了。
到处都有水声,可到处都找不到河。马小华转了几圈,就慌了,壮着胆子喊了声:
“嗨——”
那声音古怪空洞,不像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每一棵树都长了嘴巴,每一张嘴巴都在“嗨——嗨——”,此起彼伏,回声阴沉,很吓人。他不敢再叫,一步步后退着,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可四面八方的树校都朝他伸过来了,就像一只只长了许多指头的怪手,拽着他抱住他,不让他走。天色越来越暗,林子里越来越黑。野兽在远处嗥叫,山风在树顶尖啸。脚下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在爬来爬去,身边也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在窜来窜去。
马小华抱紧双肘,浑身哆嗦,被恐惧压成了一张饼。
他想到了死。
他见过被熊拍碎了的人,见过被豹子掏空了的马。他还见过会吃人的,整个监快就是一对大牙,一嘴就能钳去你一坨肉。他也见过会像弹簧一样弹起来的蚂蟥,吸饱血后就发葡萄一样一嘟噜一堵路挂在人身上马身上,他还想起老林里那些人鬼马鬼山妖树精的传说,想起有一次亲眼见过一被野蜂蜇疯的马自己把自己咬死的情形……
在这黑洞洞的大山深处,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死。
或掉到悬崖下粉身碎骨?或被拖进熊窝蛇穴野猪豹子洞里嚼成肉渣?或落入石壑地缝里变成化石?或让食人蚂蚁啃得只剩骨头被吸血蚂蟥吸得只剩一张皮?或被人鬼马鬼山妖树精掠了去,变成老鼠变成虫子变成小鬼小妖变成一棵树变成一粒沙……
想着自己死去的惨状,马小华不由悲从中来。从小爹打他,马炮蹶子踢他,抬驮子抬到手臂脱臼,轧马草剐去手上一片肉,打架打落了牙,爬树摔破了头……什么样的伤痛他都没有掉过泪,这会眼泪却下雨样哗哗流了满脸,心里头更像是塞了一把刺,戳得全是窟窿眼儿……
他突然很恨他爹,若不是爹非要逼他娶什么亲,非要莫名其妙弄个小脚女人给他,他怎么会逃出家门?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怎么会死在这种鬼地方?
马小华哭一阵,恨一阵,伤心一阵,抽抽搭搭,迷迷沉沉,做梦一样,好像漂在水里,正顺流而下,又好像飘在空中,要随风而去……
马小华是被冻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太阳又白又亮,悬在头顶。他动了动手和脚,骤然一阵惊骇,自己竟是躺在水里,那水冰块一样凉,一堆堆碎叶草屑就在他脸旁漂浮。
更惊骇的是,那水流正裹挟着他,一浪一浪朝前推去。
马小华“哇呀”一声惊叫,想翻身爬起,不料脚下一飘,整个人就沉了下去。那水像只大吸盘,将他紧紧吸住,又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