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居士不自觉地停住了捻动佛珠,她怔怔地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交谈这会儿功夫,孙得旺也挑着水回来了。
这是个长相周正,瞧着既不算十分机灵,也不属于特别愚笨的。许是终日干粗活,还没来得及在御前养出来的傲气被磨得一干二净,此时小内侍垂手立着,恭恭敬敬,略有几分局促不安。
陆九万笑了下,温声道:“宫里出了点事,按惯例询问罢了,你不要紧张。”她状似随意地吩咐,“说说你进宫以来的经历吧!”
这个范围有点大,孙得旺略略思索了下,才口齿清晰地作答:“小的是从内书堂出来的,因得罪了管事的太监,被发配去做粗活。后来皇爷跟前缺人伺候笔墨,王文和小公公看我能写会算,就把小的要了过去。”
乍一听很合理,可是其中细节却很模糊,比如没进过内书堂的王文和,是如何认识的他。
陆九万依旧轻声细语:“你与王文和进宫前认识?”
“不认识。”孙得旺飞快地摇摇头,解释,“王文和丢过东西,是小的帮他找到的。”
陆九万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王文和去世了,你知道么?”
孙得旺头垂得更低了,他有些黯然:“听说了。”
“你当初从御前调走,是因为何事?”
孙得旺不自然地偏了下头,小声承认:“我瞧着皇爷的字好看,就留了几张写废的,想拿出去卖了换钱,让人给抓住了。”
“谁抓住的?”
“王棠。”
“字呢?”陆九万追问,“后来卖给谁了?”
“没,没卖给谁。”孙得旺绞着手讷讷道,“全销毁了。”
陆九万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
女千户环视着郁郁葱葱的林子,冷笑了下。
孙得旺可真实诚,一般人遇到自己曾经的难以启齿之事,多半会下意识遮掩下,甚至推给他人,比方说“我收拾废纸的时候,不太懂规矩,没有及时销毁,王棠误会了”,可孙得旺倒是实诚,原因经过结果说得清清楚楚,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手脚不干净,这不太符合常理。
陆九万办案的时候,不怕嫌犯狡辩,就怕嫌犯痛快认罪。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替人背锅,或是避重就轻,隐瞒了更重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