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十指皆是血迹淋漓、磨烂的血肉中依稀可见惨白骨茬,沾满了泥土尘沙,骇人之极。
这边灰衣剑者一剑斩了鬼将,丝毫不作停顿,急速而行,眼见将入这一带连山腹地。山腹谷地中,有一眼他踏入此山时无意发现的小潭,人迹鸟兽皆罕至,凝聚了一缕地阴之气。地气亦有阴阳之分,但坤性醇和,不类凡俗阴秽。他身上怪异暗疾被枯魍邪阵引动,又几经出手,动摇神魂。此地虽说只有温养之效,到底也算难得。故而飞遁疾来,要往小潭修整。
眼下暮云将合,西天彤霞的如火颜色也在渐渐暗淡下去,一点点化作濛濛灰紫。偏这时候,天际陡然一亮,一线如日金芒割穿暮色,飞投而下。其势之疾,晃眼而逝,但已呈灰蓝颜色的天幕上犹然烙印灿金之痕,久久方才褪去。
这一点遁光自然就是灰衣剑者无疑,小潭将至,他身上神魂动摇之态也愈发明显,全仗手中之剑为定。好容易谷地在望,立刻将遁光一压,直投而下。这片谷地因得地阴滋养,树木繁盛远胜他处,遥遥一望,只见绿海,若非灰衣剑者当初乃是一步步踏过山川,也难以发现内中所藏小小洞天。此刻剑光落下,辟分绿树浓荫,正可见下方波光莹澈,露出一眼宛如盛了满捧水晶的方潭。
灰衣剑者身与剑合,跃下小潭,溅起一片迷濛水雾,淅淅沥沥落如微雨。这雨滴中同样杂有地阴气息,沐浴周身,聊胜于无,也使得灰衣剑者略略缓了一口气,双目一闭,就势沉入潭底静修。
人剑入潭,水面涟漪荡漾,又渐渐散去。只是蒸腾在小潭上方的丝丝缕缕水雾,仍不见消散,反倒更觉浓郁了几分。入夜山中风起,料峭北风穿林呼啸,竟也吹不散这缕薄雾。非但如此,更越随夜幕降下,越见浓郁,直至这一座山谷小潭方圆,尽数被裹覆其中,不得见半点天光。
雾气浓郁至极限,沉甸甸压在小潭水面流动。蓦然分出数缕,宛如矫健白蛇,钻入水中。小潭不过方寸,潭内空间更是狭小。雾蛇才一潜下,几乎就立刻蹿到了灰衣剑者身边。剑者闭目沉息,不动不摇,似无所觉,任凭雾蛇在身周翻腾试探。直到似乎按捺不住,陡然向前一窜,就往他身上绕去。将及触身,又在一声轻响中崩散,重化作浓白雾气,上下左右一裹,便将剑者密密实实兜在了其中,随即飘摇上升,如同捕鱼之网,要将渔获提出水面。
但就在雾网离水的一刹那,变故陡生。端坐剑者双目忽张,瞳孔中仿佛打过一道厉闪,一霎吞吐至丈许。寒光如电,只在头顶一转一搅,雾网登时碎成齑粉。便听得剑吟清越,灰衣剑者一身气息外放,隐隐有凌厉金戈之声,一跃出水,落在了小潭边。
大雾弥天,伸手难辨。剑者落地默不出声,静静打量周遭变化。忽见眼前不过三五步外,雾浪一阵荡漾,传出女子嘻笑声:“本想让你在无知无觉中献上魂元,也算妾身难得慈悲,只可惜啊……”
剑者目光一闪,一道璨金剑气眨眼斩入出声之处,力道之强劲,雾气直被震开一方空隙。只是那空隙处空空如也,并无人影形迹。而女子笑声忽而已在相对方位,笑意不减反增:“强弩之末,何必心急,何必呢!”
随着笑声,雾气渐淡几分,依稀可见一道红衣窈窕身影,飘忽其中。笑声放肆,身形幻化,一时间四面八方无不见红裳、闻巧笑,白雾摩旋,挟阴气砭肌刺骨,千刀万剐而来。
灰衣剑者神色凝重,随手并指,亦有万千剑气化出迎上,一时满空皆是飒飒裂帛声,碰撞连环,又各自消散。然而雾气不去,阴风刀刃随散随凝,仿若无穷无尽,这于内外交困的剑者来说,却是颇为不利。灰衣剑者显然也心知肚明,不愿在此与红衣女缠战,当下剑意一转,外放金芒登时全数回转己身,穿梭织绕,化为护身剑罡。随此剑势压力一去,雾气中起了一片沙沙细响,突兀卷旋数道恶风,不下十余条翻腾白蟒齐齐跃出,四面八方,扑人欲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