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安就觉得难过得心脏都在疼。她来不及向迪希雅解释所有事,但她相信迪希雅同样能感受到这种平等的尊重。
迪希雅当然能理解这么远的距离意味着什么,但迪希雅比她更年长,思虑也更周全,即使能读到这行为背后的逻辑,她依然显得警惕而冷彻。“他或许对你展现了善意,但你确定这种善意不是在利用你的良心吗?“露斯安,你是个佣兵,而且,是个素质惊人的战士,是个优秀的暗杀者,你确定他不会利用你的特质为他做什么吗?“你能确定,他不是在等你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棋子吗?”“我一一”
这一连串的反问让露斯安愣住了,她有反驳的本能,但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而迪希雅看着她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露斯安,你已经十六岁了,在部族,这是可以成为母亲的年龄了。”迪希雅说,“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决定了要用这种方式负责或者报恩,那我确实没办法把你强行带走。
“但至少我该让你知道这里可能存在的陷阱-一那些上位者总有无数种方式让你'心甘情愿′地效力,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这点。”迪希雅按住她身后的大剑。
“我再确认最后一次,露斯安。你真的要把两年的青春,浪费在异国的监狱里吗?”
迪希雅目送着露斯安走向那个"善良"的典狱长。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笑着和她说了什么,而露斯安的反应是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紧,嘴角上扬,非常秀气地摇了摇头。枫丹的阳光明媚柔软,照得她的白发粲然生辉,珠宝与金饰的辉光笼罩上她年轻的眉眼,那笑容在重重的光里染上格外鲜亮的色泽,就像这个水之国度遍地摇曳的虹彩蔷薇一样鲜妍美好。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或许是她多心,但那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一像是一一他们又说了什么,迪希雅承认这个所谓的“公爵老爷"确实不太一样,因为寻常的上位者很难这样平心静气地听人说话,所以,不能怪露斯安对他有那样的好印象。
而露斯安……她的发丝,她的目光,她额角的首饰,她身上的金丝细链……一切都在盈盈的风里向男人的方向倾斜,包括她的肢体动作,带着鲜活流淌的春意,就像在翩跹飞舞的晶蝶,无需阳光的照射,从她自己身上就能流泻出跃动的磷光。
迪希雅惊疑不定地扣住剑柄,然后又松开,如此反复的行为昭示着她并不平和的内心,但最后,她只是看着两个人离开自己的视野。露斯安甚至还转头对她笑了一下,用嘴型示意她“放心"。…她第一次意识到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
但她已经不可能提醒更多,那是露斯安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自己承担,这是沙漠人仅有的生存之道。
“其实您应该见见她的。”
她忽然说。
有风从街上遛过,吹响了花草与木叶,连带着吹动了树下漆黑的衣袍。树后面有人。
单薄,瘦削,沉寂,就像一张燃烧过后又被强行拼合的纸片,险些要在风里再一次被吹散成灰烬。
“我怎么有脸见那孩子。”
从她嘴里吐出的声音也枯槁得像是死去,在水之国度灿烂的阳光里,干涩得如同裂开的死木,
“和她说我利用了她?因为我怯懦,因为我无能,因为我甚至没有勇气亲手杀掉自己的的仇人?”
她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
“我多想杀了他阿……我连做梦都是杀了他,从小安妮的死,到我丈夫的死…这场噩梦缠绕了我整整十年,而我在看到他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勇气冲过去和他同归于尽?”
充满厌弃情绪的陈述达到一个阈值,泪水冲破了眼眶,自她伤疤纵横的脸上流淌,沿着她的指缝向下跌落,在黑袍上留下湿濡的痕迹。“我真的不知道那孩子想做什么吗?我真的不能阻止她吗?我真的不知道放任她自己行动会产生的后果吗?”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