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要避着,真可惜难得了一人,却不肯对这贾府奉心。”
林开陆听得讪讪,笑道:“哪里是这般说?荣府开年就是鼎盛的日子,天生地养出来的富贵娘娘,连里面老太君都有言,当初老国公在时都没有这般体面。怎么此时听你一说,反倒是有了穷途末路的意思?”
冷子兴笑道:“福祸无门,不与他人分说。我向来只看往前各朝各代的事。
那些开国的帝王将相,压着底下百姓过惯了苦日子,这样的朝代竟是一等一的强国,天大的灾祸压下来也不怕。而等继任的人到了,改了国策,做了那圣明仁德之君,一面要说什么收边,一面还松弹了下面,广开商路,复有晋身之地,那般看似是鼎盛了,但其实
国势已经衰微,人心散落,万事先要内斗一番,打东来西往的外族也再也打不过了。像是大唐的贞观遗风、前明的仁宗陛下都是如此。”
林开陆本来正吃酒,但听冷子兴将出这许多,便已然是愣住了,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巧了,我有个本家兄弟今日到京中,算算时辰正是该行经这处。”
林开陆转换了言语,起身来告罪。
冷子兴面上不以为意,便也起身来,一同出门去接人,不过心中其实已经带上些去意。
碍于连襟的情面,冷子兴一时没走,只同林开陆在坊门下等候,途中少不得问起林开陆那本家兄弟的来由。
林开陆笑道:“那人可不比我,祖上是个侯门,只是近来落寞了下来……说起来和荣府里的姑老爷还有亲,这次他也是领了信来京中投奔,往后有发达的日子。”
冷子兴顿感稀奇,也不畏冷了,只在坊门下站着。
两人等了一阵,林开陆所说的那本家还没来,却先有一顶大轿,在前后随从的簇拥中朝这过来。
轿子中一男子掀开窗帘,抬眼来看坊门的牌匾。
冷子兴瞅见一眼,顿感宁荣街是非多,居然到处会熟人。
那轿子里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旧识贾雨村。
当年还是冷子兴指引贾雨村来投奔贾府,如今一看排场,贾雨村果真是愈加发达了。
林开陆正看着热闹,余光中一瞥,却只见冷子兴以手掩面,竟是背过了身去。
待贾雨村的轿子路过后,林开陆不禁来询问缘由。
冷子兴先是对林开陆解释了一番旧日往来,最后道:“别个兴旺了,我却不好多去攀扯。不然若是叫人想起落魄时的狼狈,真平添了灾祸在身上。所幸我在京中籍籍无名,便只冷眼旁观就是。”
林开陆点点头,若有所思,不再多言。
两人再等了一阵,只见一壮汉头顶范阳帽,背着粗布包裹,牵着只杂毛老驴,一路踩雪而来。
林开陆仔细辨认了一番,才是面露喜色迎上去。
“林冲老兄,早听庄子的人说你来京,怎么不在我那处盘桓几日,等我回去?”
林冲到了牌坊下避风,抖落身上雪花,笑对道:“眼看已经到了京中,弟不敢叨扰兄长,日后若是长住,复有叨扰的时候。”
既然撞见了,以林冲的性子自然走不脱,先跟着林开陆与冷子兴回了酒肆中,打了热酒吃着,暖一暖身子。
两杯酒落肚,林开陆忙将先前冷子兴的话将出,询问林冲的看法。
“那话不对!”
林冲看向冷子兴道:“我虽读书不甚多,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若开国的帝王将相过身后,后面没有那般的圣明仁德之君守成,只一味苛刻,恐怕国朝也是难立。有比秦、隋二朝,或汉赵刘曜、后赵石虎等。”
林冲声量大了些,不过说的是前朝故事,倒不必太担忧因言获罪的事。
冷子兴看了看四周,缓缓回道:“前番只是做比,原说的是贾家一门一户的事,家国岂可等同?老兄虽是局中人,但也该晓得有个承转起伏、盛极而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