嗽嗽嗓子,用银铃般声调说:“诸葛岩同志,从您的眼光里我看出来了——您觉得我身上的‘副作用’太多了是不是?”
诸葛岩点头:“是呀,你是受了某外国电影影响吧?”
姑娘妩媚地微笑着:“我是个建筑工人,电焊工,我在工区里是个先进生产者哩。我工作的时候戴工作帽,穿工作服,完全不是这个模样;可是今天我休息,休息的时候,我按自己的爱好打扮自己一下,又有什么不好呢?”
诸葛岩不屑同她讨论这个问题:“我在那篇《从喇叭裤谈起》里,已经把穿衣问题上的防腐蚀问题谈透彻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呀?”
姑娘彬彬有礼地说:“我想找您请教一个问题:究竟有没有人性这个东西?”
诸葛岩装上一锅新的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心里非常愉快——他恰好正打算写篇谈防“人性论”腐蚀的文章嘛,回答这个问题,恰如鱼游春水,自得其乐——不过,他觉得在开讲之前,应当把对方的思想情况摸得更清楚一点,便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提出这么个问题呀?”
姑娘眨眨眼睛,摇着头发笑了:“不为什么。研究问题呗!您告诉我吧,反动派,他们是不是也是人呢?”
诸葛岩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反动派既然反动,怎么能对他们发善心呢?是反动派就应当消灭嘛,怎么好让‘人性论’腐蚀了我们的斗志?”
“但是您告诉我反动派是不是也是人,您肯定地回答我呀!”
诸葛岩很不以然地在桌边磕着烟斗,摇着头说:“这样提出问题就不恰当……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问题呢?可见那些宣扬‘人性论’的东西,对你们的副作用不浅啦!”
“是吗?”姑娘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大声地反驳说:“您注意到了来自右的方面的副作用,您大声疾呼要消除这种副作用,我一点也不打算反对——可是,我觉得您却忽略了另一方面的副作用,这种来自极左方面的副作用把我们这一代人坑苦了,也坑了你们成年人、老年人,可是你们不但从不提起,甚至还推波助澜——您就干过这样的事!”
诸葛岩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站了起来,她简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脸上妩媚的微笑连影子也没有了,她把皮包提起来挎到肩上,宣布说:“我要让您回忆回忆,回忆回忆!”说完,她竟径直朝隔壁房间走去,“咔嗒”一声把门关上了。
诸葛岩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气愤填膺——那里头是他和老婆的卧室,这姑娘想干什么?她是个精神病患者还是诈骗犯?他本能地从圈椅上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用双拳擂门,暴怒地叫:“你出来!我要到派出所报告去了!”
姑娘却从里屋从容地回答说:“您别着急,我只待十分钟就出来。您家的东西我不会动的,不信您一会儿检查好啦。”
诸葛岩陷入这般戏剧性的局面,倒还是平生第一遭。
三
二十来年前,有个叫巴人的作家,因为在报刊上发表了一些文章,讲到了关于人性的问题,受到了冰雹般的批判,从此堕入不幸的深渊,从撤职到开除出党,从下放到戴帽子劳改,据说最后竟成了个用绳子捆住自己在村路上狂跑的疯子,终于悲惨地死去。关于他我们不必多谈,因为说多了有副作用。
但是要把诸葛岩介绍清楚,我们又不得不谈到这个巴人,因为诸葛岩在报纸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批判巴人的,这篇文章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重视,从此诸葛岩就从大学助教变成了专业批评家。有那么五六年的光景,诸葛岩在M城文坛的地位举足轻重,被他点名批判的作家计八名、出版物计十三种、演出节目计二十一台。他的事业非常顺利,生活也很幸福。他的妻子——大学里的一位资料管理员,有一天用极为尊重和谨慎的态度问他:“你这个批评家怎么总是在批,而不见你评呢?没见你写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