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雷声。”史蒂夫轻声说,他垂眸看着杯中的咖啡,仿佛那是上个世纪巷口水洼的锈色倒影,“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很常见。很多人的一辈子都是这么熬过去的。人们坚信,暴躁的男人迟早会因时光的磨砺变得温和,而沉默的女人,也能在最后收获付出的回馈。” “但乔瑟夫没熬过去。”史蒂夫一口气喝光了咖啡。 因为紧随繁荣而来的,是击垮很多人的大萧条。 生活需要钱,治病需要钱,买酒需要钱。 什么都要钱。但钱太难挣了。 比起拿这笔钱去养家糊口,显然,流行于地下酒吧的一壶烈酒更能为乔瑟夫带来快乐。 就这样,史蒂夫的童年,在见到酗酒而死的父亲尸体时,戛然而止。 很难说乔瑟夫的死亡对他们这个家庭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减少买酒的开支后,小小的史蒂夫发现,自己和母亲的生活一下就变得宽裕起来。他的母亲莎拉是个坚韧的女人,在丈夫死后独自承担起抚养孩子的义务,很快就成为了医院的一名护士。 莎拉每天加班到很晚,但她给史蒂夫设了门禁,不让他和附近街区的孩子们疯玩到深夜。 “我以前的身体很不好。除了先天性哮喘,我还不幸患有猩红热和风湿热。我从不参加学校的体育课,因为老师担心我会因跑步猝死。所以当其他孩子们蹦蹦跳跳的时候,我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但说实话,那实在太无聊了。” “听上去你后来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方法。” “是的。我开始学习绘画,交了朋友。后来我甚至考进了艺术学校,在那里上了一年学。” “那莎拉呢?” “她去世了。就在我高中毕业后。肺炎在当时死亡率很高。” “你当时一定过得很艰难。” “是的。尤其是当你回家却忘带钥匙,想敲门却发现无人应声的时候。那种无力感会像洪水一样吞没你。它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你,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但至少你还保留了有关过去的记忆,史蒂夫。记忆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你不是一无所有。很多人连回忆过去的资格都没有呢。”比如莉莉安。她就没有为人时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因何而死,因何变为恶魔。 可在心底,莉莉安也隐隐有个猜测: 她记忆也许是被地狱中的某个人拿走了。这个人可能是德卡拉,也可能是路西法,甚至有可能是尼尔盖。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把记忆找回来的。 ……一定。 · 史蒂夫骑机车载莉莉安兜风。 他们绕过车流和城市,一路开到海边,两人的脸都被落日余晖烤得火红。 莉莉安不太习惯这种被太阳光照到的感觉,即使此时的温度并不炙热,她也依旧避开光线直射,背过身子,看着史蒂夫。 电子|易|容|面|具能完美模拟人的五官和皮肤,却无法仿造人的眼神。 莉莉安从史蒂夫看向夕阳的目光中,读出了悲伤。一种恶魔无法体会的情感。 恶魔青睐人性中一切负面的因素,但对悲恸这种情绪的感知却始终隔着一层薄膜。她知道这玩意儿存在,却无法亲手触碰到。 这点令莉莉安感到惋惜。 作为她独一无二的舞者,史蒂夫的每一种情感对她而言都是珍贵的。但恶魔的天性,就注定她无法在这方面与他共情